諾獎得主斯蒂格利茨：AI正讓我們走向更分裂社會

　　9月10日消息，據外媒報道，諾貝爾獎得主、世界銀行前首席經濟學家約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承認，人工智能(AI)技術可以極大地改善人們的生活，但前提是控制這項技術的科技巨頭能夠得到適當的監管。然而現在，這種監管力度顯然不夠。他認為，AI正讓我們走向更加分裂的社會。

　　斯蒂格利茨仔細思考了AI將如何影響我們的生活。他表示，在這項技術支持下，我們可以建設更富裕的社會，或許還可以享受更短的工作時間。但是在這條道路上有無數的陷阱需要避免，他擔心那些導致我們日常生活中出現常規剝削現象的愚蠢舉動，會使社會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分裂，并威脅到民主的基礎。

　　斯蒂格利茨表示:“AI和機器人化具有提高經濟生產率的潛力，從原則上講，這可能讓所有人都過得更好。但前提是，它們能受到適當的監管。”

　　美國當地時間9月11日，這位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將在倫敦為英國皇家學會參加“You and AI”系列講座。斯蒂格利茨將談論AI對未來工作的影響，人們在這個領域的預測常常相互矛盾，且令人感到不安。上個月，英國央行首席經濟學家安迪·霍爾丹(Andy Haldane)警告稱，隨著AI和其他技術將更多工作自動化，英國“大量”勞動力面臨失業。

　　對于AI可能創造的新職位，霍爾丹沒有提供說明。不過普華永道(PricewaterhouseCoopers)今年7月份發布的報告認為，AI創造的就業崗位可能與它取代的崗位同樣多，甚至可能更多。就像工業革命那樣，這種痛苦不是因為缺少工作機會，而是從一種工作轉換到另一種工作時的困難。

　　斯蒂格利茨將取代人類工人的AI與幫助人們更好工作的AI區別開來。AI已經幫助醫生以更高的效率工作。例如，在劍橋Addenbrooke醫院，癌癥顧問花在前列腺癌患者放療計劃上的時間比過去要少，因為名為“內眼”(InnerEye)的AI系統會在患者的掃描過程中自動標記腺體。醫生處理病人的速度更快，病人開始治療的速度也更快，放射治療精度也更高。

　　但對其他專家來說，這項技術更像是一種威脅。訓練有素的AI現在比放射科醫生更擅長發現乳腺癌和其他癌癥，但這是否意味著放射科醫生會普遍失業?斯蒂格利茨表示：“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核磁共振掃描只是人類工作的一小部分，你不能輕易地把這項任務和其他任務區分開來。”

　　然而，有些工作崗位可能會被完全取代，主要是低技能崗位，比如卡車司機、收銀員、呼叫中心的工作人員等等。不過，斯蒂格利茨認為，就AI對整體失業的影響評估需要保持謹慎。在教育、醫療服務和老年人護理方面，對非技術工人的需求很大。

　　斯蒂格利茨說:“如果我們關心孩子、老人、病人，我們就需要在這些方面投入更多。”他還表示，如果AI接手某些非技術工作，通過雇傭更多的人從事醫療、教育和護理工作，并給他們一份體面的工資，AI帶來的負面影響可能會減弱。

　　斯蒂格利茨因對市場非對稱信息方面的研究而于2001年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一年后，他出版了《Globalization and Its Discontents》一書，該書揭示了他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乃至美國財政部的不滿。他認為，貿易談判是由跨國公司以犧牲工人和普通公民利益為代價推動的。

　　斯蒂格利茨在書中寫道：“我想強調的是，現在是時候關注圍繞AI的公共政策問題了，因為這些擔憂是全球化和創新給我們帶來的新擔憂的延續。我們對它們在做什么反應遲鈍，我們不應該再犯同樣的錯誤。”

　　除了AI對工作的影響，斯蒂格利茨還看到了更多陰險力量在發揮作用。有了AI，科技公司就可以從我們搜索、購買和給朋友發信息時提交的數據中獲取信息的含義。一種觀點認為，它們表面上被用來提供更個性化的服務。而另一種觀點認為，這些數據被用來對付我們自己。斯蒂格利茨表示:“這些新科技巨頭正在引發有關隱私和利用普通人能力的深層次問題，這些問題在壟斷權力的早期時代從未出現過。”

　　斯蒂格利茨最擔心的是數據集組合的巨大潛力。例如，零售商現在可以通過用戶智能手機在移動商店的購物行為進行追蹤，還可以收集顧客眼睛直視和直接忽視的東西的數據。他說：“在你與谷歌、Facebook、Twitter等網站的互動中，他們收集了大量關于你的數據。如果這些數據與其他數據相結合，那么這些公司就會擁有大量關于你個人的信息，比你自己了解的還要多。”

　　斯蒂格利茨繼續稱：“舉例來說，他們知道，用這種方式搜索的人愿意付更多錢。他們知道你去過的每家商店，這意味著生活將會變得越來越不令人愉快，因為你決定在某個商店購物可能會導致你支付更多的錢。在人們意識到這個游戲規則前，它已經扭曲了他們的行為。顯而易見的是，這在我們所做的每件事中都帶來了某種程度上的焦慮，而且會進一步加劇不平等。”

　　斯蒂格利茨提出了一個他懷疑科技公司內部面臨的問題：下面哪種方式更容易賺錢：是想辦法更好地利用別人，還是制造更好的產品?有了新的AI技術，答案似乎是找到更好利用其他人的方式。

　　俄羅斯利用Facebook、Twitter和谷歌干預2016年美國大選的事實讓人們意識到，定制信息可以多么有效地針對人們!斯蒂格利茨擔心，有些公司正在或將會使用類似的策略來剝削他們的客戶，尤其是那些易受傷害的客戶，比如強迫性購物者。他表示:“與那些可能會幫助我們克服弱點的醫生不同，這些公司的目標是盡可能地利用你。這些新技術加劇了私營部門剝削個人的最壞傾向。”

　　斯蒂格利茨認為，到目前為止，無論是政府還是科技公司都沒有采取足夠措施來防止此類技術濫用問題。他說:“我們現在所采取的措施完全不夠。沒有什么可以限制這種不良行為，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表明，有些公司愿意這么做，甚至沒有道德上的內疚。”

　　斯蒂格利茨稱，尤其是在美國，人們愿意讓科技公司研究出得體的行為準則，并遵守這些準則。其中一個原因是，技術的復雜性可能會讓它令人生畏。斯蒂格利茨解釋說：“這讓很多人不知所措，他們的反應是:‘我們做不到，政府做不到，我們必須把它交給科技巨頭。’”

　　但斯蒂格利茨認為，這種觀點正在改變。他認為，越來越多的公司意識到如何利用數據來鎖定目標客戶。他說：“起初，很多年輕人認為自己沒什么好隱瞞的：‘如果你表現夠好，有什么可怕的?’人們會想:‘這有什么害處呢?’現在，他們意識到，這可能會造成很大傷害。我認為，很大一部分美國人不再對科技公司持懷疑態度。”

　　那么，我們如何回歸正軌呢?斯蒂格利茨提出的措施是廣泛的，但很難看到它們能被迅速實施。他表示，監管結構必須公開決定。這包括科技公司可以存儲的數據、他們可以使用哪些數據、是否可以合并不同的數據集、他們使用這些數據的目的、他們在處理數據時必須提供多大程度的透明度等。

　　斯蒂格利茨稱：“這些都是必須要解決的問題，你不能允許科技巨頭這樣做。在公開場合，必須意識到科技公司所代表的危險。”

　　斯蒂格利茨補充稱，需要出臺新的政策來遏制壟斷權力，重新分配集中在領先AI公司身上的巨額財富。本月，亞馬遜成為繼蘋果之后市值達到1萬億美元的第二家科技公司，這兩家公司現在的市值超過了前10大石油公司的總和。斯蒂格利茨說:“當如此多的財富集中在相對少數人手中時，社會就會變得更加不平等，這也對我們的民主不利。”

　　科技公司繳納的稅收也不夠多。在斯蒂格利茨看來，這與勞資談判能力、知識產權、重新定義和執行競爭法、公司治理法以及金融體系運作方式有關。他表示:“這是一個比單純財富再分配更為廣泛的議程。”他并不支持“全民基本收入”(UBI)計劃，該計劃要求每個人都能無條件得到補助，以支付生活費用。

　　支持者表示，隨著科技公司積累越來越多的財富，UBI可以幫助重新分配收益，并確保每個人都能從中受益。但是，斯蒂格利茨認為UBI是一種逃避，他相信這不是大多數人想要的。

　　斯蒂格利茨指出：“如果我們不改變我們的整體經濟和政策框架，我們將走向更大的工資不平等，更大的收入和財富不平等，可能會導致更多的失業和更加分裂的社會。這些都不是不可避免的。而通過改變這些規則，我們最終可以擁有一個更加富裕的社會，財富的分配更加平均，而且很可能人們的每周工作時間更短。我們已經從每周工作60小時變成了每周工作45小時，將來或許只需要工作30或25個小時。”

　　但他警告說，這些都不會在一夜之間發生。首先，需要圍繞AI對就業影響展開更為激烈的公眾辯論，以提出新的想法。他表示:“硅谷可能會在AI領域雇傭更多員工，但可能不需要那么多人了解AI，包括那些對現狀不滿的硅谷員工。人們將會(而且已經開始)思考新的想法，更多有能力的人則會繼續嘗試找出解決方案。”